岚芷斋

“师父！！！”

 

“师太！！！”

 

变故来得太快，谁也来不及反应。峨眉弟子蜂拥而前，将灭绝的尸身团团围住，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变成惨烈的哭嚎。灭绝师太从百丈高空骤然落地，以肉体凡胎生生承受了这千钧一击，连颅骨也生生裂成几片。即便如此，她的眼睛至死仍瞪得好大，映着嘴角一缕血丝尤显恐怖，显然是死不瞑目。

 

一代宗师殒命于此，从此中原武林少了一位铁骨铮铮的女中豪杰，无人不扼腕叹息。

 

 

 

“师……师……师……师父……”

 

时至今日，纪晓芙都不知道该称一声“师太”，还是亲昵喊一声“师父”。

 

她七岁那年上山拜师学艺，从此得灭绝传授武功，是授业恩师，亦是胜似父母至亲的亲切长辈。她忘不了孩提时牵着师父的手跨进峨眉山大门，从此那双冰凉冷冽的手掌，带她练就峨眉剑法的一招一式，携她领略这江湖浩大。

 

可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悲伤，有什么立场流泪呢？自从那一掌落到她头顶的一刻，她和她最敬爱的师父，就永远走上了对立面。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眼泪，又会为师父、为峨眉招惹多少揣测和尴尬。

 

世间悲伤有千万种，此刻如万箭齐发一般加诸于己身，在一瞬间陷入没顶痛苦，却难以分辨因何而悲，因何而伤。灭绝的身躯仿佛不是落在冰冷的地面，而是重重砸在她的心口，七情六欲都没有神经去操纵，流泪和哭喊都变成一种奢侈。

 

 

 

“不要看。”

 

是杨逍的声音。

 

“想哭就哭出来吧。”

 

真好，还有他懂她。

 

偌大的万安寺，此刻被杨逍用身体和宽大衣袖开辟出一个小小的空间，让怀中拗哭失声的纪晓芙能够隔绝外界的重重干扰，免于六大门派的人言可畏。

 

这世上，只有他能容得下她所有脆弱，像一个温暖的港湾，在暴风汹涌中平静如湖水，让她安稳停靠如初生孩提。

 

混乱场面中，每个人都怀着心事，没人注意偏安一隅安静相拥的二人，更没人注意纪晓芙满面的泪水和内心的悲伤，就像当年，没人在意她是死是生，栖身何处一样。

 

真好。

 

 

 

灭绝师太的尸身是第二天清晨火化的。对于其他门派来说，这只是让人震惊的转折；而对于峨眉派来说，灭绝的骤然离世无异于抽空偌大一派的主心骨。从此郭襄祖师辛辛苦苦创立下来的百年基业，很有可能面临大厦倾颓的一天。

 

峨眉弟子齐声痛哭，平日里小姐妹之间的苟且都化作了悲戚哭声。那是她们的师父，虽然素日驭下严厉不苟言笑，但是传授武功束其言行，是比她们父母双亲更重要、更亲近、更值得尊敬的人。而此后群龙无首孤苦无依，一群女儿家在乱世之中如何安身立命，甚至继承先祖意志光耀本门，这些她们从未考虑过的问题，都成为此后茫茫未知的人生里，无法挣脱的牢笼——这一哭，哭的是恩师，也哭的是自己。

 

张无忌带着明教众人前来致礼，却并没有得到峨眉众徒的欢迎。灭绝师太生前宁死不受明教恩惠，如今的场面无论如何都是尴尬无比。

 

杨逍在张无忌身后，沉默端详着灭绝的遗体。这个死尼姑……终于安静下来了。

 

众人皆道杨逍和灭绝师太不共戴天之仇，灭绝对明教痛恨致斯，多半也是因为杨逍少年时气死了她的未婚夫孤鸿子的缘故。可是人走灯灭时，杨逍却一点不觉得开心。

 

灭绝对于他来说，属实连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都算不上，充其量算个讽刺挖苦的对象。然而其实当年孤鸿子因他而死，杨逍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；可比起这些，他更恨灭绝，恨她差点让他与纪晓芙死别，更恨她的存在，恨所谓名门正派的教条，造成了那几年里，那样惨烈的生离。可如今，好好站在这里的是杨逍和纪晓芙，灭绝已然成为一个永远的过去时。

 

孰是孰非，如何评说呢？

 

“不要看”

 

好在她是明白的。

 

纪晓芙的手掌轻柔覆盖杨逍的双眼，斩断了视线之外的纷纷扰扰，就像前一夜他对自己的妻子一样。

 

是啊，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，何必再挣扎，何必再纠结呢？

 

现在的杨逍和纪晓芙，能够一世相守，膝下一双儿女，活得很幸福，这就够了。

 

杨逍淡然一笑，放下了纪晓芙护在他面前的手掌，顺势握在自己手中，紧紧握成十指扣的形状，这样携手同行，虽说可以更早些，可如今也有十年了。

 

生于乱世，不过是彼此成全，彼此安慰，彼此紧紧相拥。

 

 

 

事急从权，灭绝的丧仪也从简为之，好在六大派人人皆在，只是轮流在遗体前鞠躬致意，少林高僧念诵经文超度亡魂而已。礼成之后，各派除峨眉之外便团团围坐，和明教张无忌、韦蝠王等人攀谈起来，大有握手言和，永结同好之意。虽然气氛非常友善，可耐不住六大派众人主意正脾气大，杨逍也懒得和他们口舌，拉了纪晓芙到边上休息。

 

“杨左使这个场合不过去，不合适吧！”纪晓芙笑着揶揄他。

 

“我要是去了才不合适，”杨逍一哂，“这里多少人想要我的命。”

 

纪晓芙知道他夸大其词，那些所谓的公案大多也是他嘴上不积德引起的误会，“你不过是懒得跟他们穷掰扯。”

 

“为啥非要说出来……”杨逍对自家夫人的耿直表示无语，“都是些手下败将，见了面多尴尬！”

 

“嗯，是挺尴尬的，”纪晓芙想起一事，“就为了在不悔面前显摆，本来五十招之内能打败何太冲掌门夫妻俩，你愣是拖到二百多招，”说着说着不由得笑出了声，“还嚷嚷着要给不悔表演空手夺白刃，结果手上划了那么多口子，两个礼拜都没帮我做饭！”

 

“咱不是说好不提这事儿了吗！”杨逍扶额，谁人生之中能没点黑历史，奈何纪晓芙总挂在嘴边笑话他，苦啊！

 

纪晓芙笑得很开心，直到何太冲惊疑的眼神飘过来——那次被杨逍夺去了兵刃之后，许是受了点小伤，许是拂了点面子，平常打架还算点到为止的杨逍毫不客气地把他和班淑娴一顿胖揍，直打得筋断骨折内伤深重，养了大半年才敢重出江湖，昆仑派的士气也从此折损大半，再无当日雄风。

 

何太冲：“求求你们别笑了，我怕了你还不行吗……”

 

 

 

正自谈笑间，范遥溜达过来了。

 

“我说大哥，嫂子也太生猛了，自己一个人就敢往鹿杖客床上钻！”

 

“什么？”杨逍没来得及细问纪晓芙如何混进万安寺，听得此语眼皮不禁抖三抖，“那个淫贼呢？”

 

“死了！”范遥说得风轻云淡，“教主仁慈，把他接了下来，我却看不惯这个畜生，趁他功力没恢复，被我一脚踢进火堆里了。”

 

纪晓芙忽然想起鹿杖客看她的眼神，范遥此举想必是为她报仇，想到此节不禁心中一凛。

 

“行啊，是我好兄弟。”杨逍听得这个答案很满意，“不过晓芙说你中了十香软筋散……”

 

“哈哈哈……嫂子真是个直肠子，这群混蛋让你试毒你就试啊！随便掏一包止咳的甘草不就得了，他们哪里知道是什么！”

 

纪晓芙凌乱了……居然还有这种操作？？？

 

“也就你吧，心里长了七八个窍，鬼得很！”杨逍昨夜把他救下的时候，察觉他并未中毒，就大概猜到了此结，“这群牛鬼蛇神，也就诓一诓你嫂子吧！”

 

是啊，也就是欺世盗名的名门正派，能把她忽悠得团团乱转，将正邪之分凌驾于自己的幸福之上，人生如白驹过隙，竟也生生耗费六七年。

 

念及此结，纪晓芙忽然惊觉这话便是说给她听的，不由得又气又羞，在身后狠狠拧了杨逍一把——

 

“咱不是说好，不提这事儿了吗？嗯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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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歉，最近家里事情多，学校忙着写论文，一直没有更新

忙里偷闲写几句，好不容易凑足一章。

蒙眼睛这个梗 很久以前就想好了 致敬的《太阳的后裔》然而没等我写完 双宋都离婚了……尴尬

应群友要求 后面打算搞两章事业 然而并没什么思路……所以就……写啥随缘，啥时候写随缘吧😂

力所能及范围内肯定尽快更文早日保质保量完结 感恩笔芯

求点赞求评论求推荐三联 感恩～